挽住火焰

祝词

tag顺序按内容多到少排列

 

01.

 

除了李马克,没有人会让婚礼在夏天举行。李东赫气哼哼的抱怨。

 

黄仁俊赞许地点点头,决定临时倒戈。

尽管就在昨天,他还在李敏亨面前对于在夏天举行婚礼这一决定,表达了由衷的肯定与赞扬。

夏天好哇,夏天能吃冰镇西瓜呢。

但现在他握着手机,和李东赫看着未来一个月的天气预报:排列整齐的太阳,将近四十度的高温。他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可真是full sun啊。

 

这个季节,还要去海岛,李东赫冷淡的说,疯子。

 

李敏亨警官工作忙碌,李东赫的酒吧又全年无休,他们就用这个当作借口,顺理成章来压榨黄仁俊这个大学生。

但婚礼的准备工作远比他们想象的细碎,李东赫又对自己与李敏亨的婚礼有诸多要求:摄影的机位啦,照片的质感啦,伴手礼的组成、礼服是买还是订做,场地的选择,请柬的设计和制作,餐品的搭配等等;身为婚礼主人公的两位意见又总是相左:李敏亨想租礼服,李东赫就要订做;李敏亨想在海岛举行婚礼,李东赫就坚持要去韩屋;他无数次将手上的东西一扔,呀你别结婚了。你们先回家统一意见再跟我说。

下一秒李东赫就抱上来撒娇。听我的,地点定韩屋,反正他的钱都在我这里。

他不禁想起这些年李东赫对他生活上的照顾,想起李敏亨耐心的鼓励,如何赋予他勇气、热情的情景。他们俩在他心里有跟董思成一样的位置。

唉,他叹口气想,全世界的法律都应该再添一条:不许李东赫撒娇。

 

深夜回家的李东赫洗漱完毕迷糊着进入浅眠,听到有人摸黑进门的声音。他带着些微的生气,踩着拖鞋走出卧室,看见加完班的李敏亨专注的在冰箱前翻找食物,冰箱的白光是唯一的光源。李敏亨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吵醒你了啊东赫。

他怎么也没办法继续跟这样的李敏亨生气。

他想我哥真可怜,我得给哥做饭才行。第二天对黄仁俊说我哥这么辛苦,海岛就海岛吧。

 

昨天还是李马克和呀,今天又是哥和东赫。如此这般的折腾几回,黄仁俊的准备工作一点进度都没有。

爱一个人,一定会为了他心软和退让。

他没什么话好说,点点头,行吧。我看你们好不好意思这么折腾婚礼策划师。

所以黄仁俊真诚的表达了自己的爱莫能助后提出建议,东赫呀找婚礼策划吧。

 

其实他明白李东赫处处找茬的最重要原因:李敏亨还没有跟李东赫求婚。

这件事放在寻常情侣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可是听到李东赫说出来,他并不觉得奇怪。

 

所幸李东赫的幼稚行径只持续到了登记那天。

那天李敏亨戴了眼镜,穿着宽松舒适的衣服,心情很好的样子。李东赫嘴巴上还在念叨着这人某次不陪他看电影还反过来冲他发火,黄仁俊却怀疑他随时随地都会哭。

他明白的,当所有关于归属的意象和幻想全部要逐一实现时,那种感觉就像星星落入手心里。每个人都会对生命无限感激,幸福的只会掉眼泪。


黄仁俊在这一瞬间突然想起几年前他们一起去济州岛玩,打完水仗后他们蹲在海滩上望着海闲聊,李东赫用树枝把他面前的沙滩分为两半,说你的沙滩要有一半给我,我也把自己一半的沙滩给你。

签字之后,你之后的人生就要分一半给另一个人了。

连带着那些各式绝无仅有的李东赫:认真的给自己养的电子狗狗起名字,忍着腿伤努力微笑,掏心掏肺对待每一位常驻或是经过他人生的人。

好一个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条约。

 

可他也明白,李敏亨的真挚在某些特殊时刻的杀伤力。比如登记结束后,他轻轻地搂住李东赫。

比起我得到勋章和奖项,李敏亨说,和你登记更让我觉得拥有人生的价值。

 

李东赫就被这一句话哄好了。尽管李敏亨并没意识到他刚才在哄人。

 

 

02.

 

李敏亨在无意识地哄好李东赫之后,暂时脱离核爆炸的辐射区。剩黄仁俊一个人陪李东赫约见婚礼策划团队,在李东赫还没开始营业的酒吧里。

 

策划师和司仪问李东赫,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李东赫回忆说,中学的时候吧,班里有个同学和我关系很不好。他丢了东西诬陷是我偷的,我被叫到办公室里,很多老师围着我。

李马克从门外走进来,跟所有老师说,不是东赫,东赫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每个老师都喜欢李马克,没人会不喜欢李马克。

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他这个人真的很死脑筋,真的应该去当警察。

 

黄仁俊看着他轻轻笑了,真好,他说。李东赫抬起一边眉毛,示意他说出原因。

 

我是外国人嘛,中学刚转学过来有阵子受忽略来着,没有上升到校园暴力那种程度,但还是很委屈很难过,我还跑到学校教学楼后面的小山坡哭来着。

李东赫微微点头,神情专注。

他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啦,你不要用这种表情,然后当时有好心人安慰了我,我当时觉得,啊这世界还是很温暖呢。

那个人呢,后来和那个人成为朋友了吗。李东赫坚持着追问。

没有呢。他略作遗憾的叹口气。

 

李东赫捏捏他的耳朵,他知道这是他们之间表达安慰的独特方式。李东赫很自觉的发现说了半天还没有回答问题,于是绕回主题接着说,后来我也表达感谢了,我去求了班长,让他把我和李敏亨值日分成了一组。

嗯嗯,司仪说,这是你们的开始?

不是的,李东赫说,然后我就每次用值日威胁他不去社团活动和我一起回家。他为此差点转学来着。

李东赫停顿了几秒,像是在仔细回忆,然后说,其实我没办法准确说出过程、时间这些,我们相处了太久了。

司仪露出笑容,点点头。

 

黄仁俊没告诉李东赫,那个人是李帝努。

也没告诉他,自己从第一次见到李帝努开始,每每那个人一出现,周围的一切介质都会减震,降噪。

他的手机调了静音,但屏幕上李帝努的名字一直闪动。

等婚礼策划师走了,黄仁俊桌子上的茶以一种很安静的速度淡了。屏幕才彻底暗了下来。

李东赫肯定地说,你们吵架了。他点点头。原因呢?他又摇摇头。

 

动身去海岛之前,他们产生了分歧,关于婚礼上的祝词由谁来念这件事。李东赫觉得哥哥们都是很好的人选,鉴于其中两个人哥哥还是电视台工作者,李东赫的意思是,让这家派个代表出来意思一下就很好。

 

他正喋喋不休诉说着自己的构想,李敏亨突然打断他说,悠太哥。

李东赫被打断时下意识回了句嗯,等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什么之后错愕地喊,你是傻瓜吗?悠太哥怎么念祝词?我们婚礼你让哥哥们难过这是怎么回事啊。

 

在旁边手折请柬的黄仁俊及时捕捉到这个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的名字。

中本悠太?他随口一问。

李敏亨和李东赫听见这个名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都愣住了。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上中学的时候,有天翻看董思成的拍立得,对这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印象深刻,他指着中本悠太问,这个哥哥也是你的朋友吗?他叫什么啊?现在你们不联系啦?

 

董思成淡淡扫了一眼,叫中本悠太,去世了,想联系有点困难。

喔。黄仁俊点点头,没觉得沉重和特殊。过了一会儿指着另一张照片惊讶地说,你没跟我提过你之前结过婚呀。

没登记,没戒指,只有这个婚礼。董思成用正在刷碗的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头。

照片上两个人端着切开的纯白色心形蛋糕,笑得幸福又畅快。

那时候黄旭熙刚结婚没多久,他不想让董思成的情绪变糟,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是后来几次,他暗自猜想过董思成床头的大阪城水晶球跟这个人有关的可能性。

 

他每年会被邀请去黄旭熙,这个他名义上的前养父那里住几天。

刚被董思成领养的时候,他每个月还能见到黄旭熙几次,见了没多久,一月几次就变成几月一次。

黄旭熙和董思成解除法律关系后,迅速与现在的爱人结婚,他们还领养了一个白白软软的小朋友。

 

他挺喜欢被邀请,也喜欢黄旭熙的爱人,那个人是真的很温和,浑身上下都有皂角的香气,会在睡前给他唱歌或者讲故事,也会一大早就起床给家人做便当。荤素搭配得当,让两位家人肚子饱饱营养均衡的过一天。

他感受到稳定而具体的温暖,又有点羡慕,去问了歌和故事的名字。

故人归和彼得潘。

所以在他还不怎么成熟的时候,趁晚上钻进被窝董思成给他关灯说晚安时,他带着点憧憬地说,昀傻,你给我唱歌吧。

嗯,董思成坐在他床边,你想听什么?

唱故人归吧。他有点兴奋的建议。

董思成笑了,故人归又不是我的歌,为什么要让我唱?

他看着董思成搭在他被子上的手,突然很心虚。于是赶紧闭上眼睛,装作已经睡着了。

好像过了很久,久到他拼命保持清醒却还是迷迷糊糊陷入混沌时。

董思成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养不熟的小东西,真后悔听你爸的把你领回家。

 

今年年初的假期,董思成约着金道英去乌克兰观光,他照例被黄旭熙的家人们邀请。他挺高兴的去了,黄旭熙的爱人做的一手好菜,他最爱那一道红油抄手。吃完饭之后他看着黄旭熙闹着不洗碗,和那个人在厨房里打打闹闹,最后在厨房里,在晚风中,接一个长长的吻。

他透过几盆挂着“吉祥如意”的金桔看不真切,看见别人觉得他们好幸福,才发现昀傻好可怜。

因为只有他知道,黄旭熙私底下从来都没有问过他,关于董思成的任何情况。

 

 

03.

 

在婚礼前两周,他们上岛了。海岛的阳光是亮金色的,很烫。

空气像混沌的泥,任何西瓜都会因为无法忍受这里的炎热而爆裂。

他觉得自己像个艰难制冷的冰箱。呼呼地冒着汗,生产着水汽,但胃和四肢像被放入冷冻室,运行无比缓慢。但所幸,这份因天气而起的躁郁被期待婚礼的喜悦、感慨以及肢体上的疲惫冲淡不少。

在飞机上李敏亨李东赫统一了意见,他负责替他们接待亲友以及在婚礼上念祝词。

 

金道英来得最早,在黄仁俊他们到达后第二天的傍晚就到达了。夏日的傍晚散发着特殊的气味。微醺又风情。

他随便穿了件带有热带气息的短袖,摸上墨镜,出门前照了照镜子,然后满意的开着租来的车,去机场接金道英一家。

当然了,不可避免的碰上了李帝努。那个人笑眼弯弯的,贴过来准备说话,他目不斜视地躲过,去接金道英手里的行李,喊道英哥在玹哥。金道英拍拍他的肩,问,李东赫呢?他回答说今天前半天照相,现在应该在酒店里试菜呢。

金道英了然的点头,然后问,你爸呢?

他回答说,去新西兰蹦极了,回程碰上暴雨,婚礼前应该能到吧。

蹦极?你爸去蹦极了?金道英吃惊地张大嘴巴,他不是恐高吗?

 

他恐高吗?黄仁俊困惑地皱眉。

 

像是要找周围人求证一样,金道英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李泰容没来文泰一也不在,不过就算在,他们也不一定记得当年一起出游时的细节。想到这,他略带感慨地说,我们当年一起去日本的时候,他坐摩天轮都会害怕呢,昀昀长大啦。

他笑着和金道英聊天,余光注意到李帝努沉默地坐在后排看向窗外,脸上的表情又冷又凶。

 

他将金道英一家直接送到了酒店,顺带介绍了酒店的布局和特色饮食以供参考。他低垂着眼睛从李帝努身边走过,看见他胳膊上的青筋和攥紧的拳头。

有点说不出的低落,于是他开车径自去了海边。

 

他沿着海边散步,等天彻底黑了,嬉戏玩闹的孩子都被家人带走后,他脱掉鞋,赤着脚坐在沙滩上。暴晒了一天的沙滩的余温令他觉得心安,他听着海浪声,看着天空,月光倾泻到他的灵魂上。他想起几年前的某个深夜,董思成突然跑进他的房间摇醒他,有些急切地说要带他去海边散步。

董思成的手冰得吓人,湿黏的触感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他睡眼惺忪地问,你是不是做噩梦啦?

董思成整个人都湿透了,像刚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大口大口地唤气,无袖背心紧紧贴在身上,然后摸摸他的脸对他说,对不起。

后半夜董思成发起了烧,烧得迷迷糊糊的开始胡乱说话。他听不清董思成的呢喃。

月光散发着斑驳的银色,窗户放行了大片的月光进来。

绝望也有它自己的光亮。

 

他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李东赫担心地问他现在在哪。他大概描述了位置,快速开回了酒店。

回到酒店刚准备敲李东赫的门,就听见李东赫打着电话的声音传出来,文泰一我最爱的哥哥,我的月亮你怎么才来。

于是他只得又和已经疲惫不堪的李东赫驱车去接人。

马克哥呢。他随口问。

今天下午的飞机飞回去了,他们警队不能离开他超过三天。李东赫坐在副驾驶上,有气无力的说。

他们开始意识到婚姻的本质就是妥协和让步,从婚礼的准备开始。

车里没放音乐。李东赫的额头贴着车窗跟他说话。他说几年前替李马克挡那一枪的时候,没想到还会有今天;又说泰一哥的女儿真的可爱极了,才三岁就能歌善舞的;然后说我和李马克当时就像你跟着我们俩一样,跟着哥哥们。

说那个时候喝水喝酒喝咖啡,都是用纸杯装的,冰块撞在纸杯壁上,是唰啦唰啦的声音。说那个时候,真好啊。

声音渐渐低沉,直到彻底消失。熟睡的李东赫像只可爱的小熊崽,他看着那副不设防的样子,轻轻笑了。

 

 

婚礼开始的前十天,他去接了大老远从美国飞来的李永钦和徐英浩。

董思成喜欢游戏,喜欢读书,也喜欢运动。他却偏向绘画、电影之类的艺术科目。所以他和李永钦一见如故。在董思成没到来的这几天,他天天早起,陪着李永钦一起游海岛。游泳浮潜晒太阳,聊天吃饭拍照片,将近一周下来,他们都有点不同程度的晒伤。看见自己红肿着的脸,李永钦说,索性去喝酒吧我们。

李永钦的酒量不太行,喝了几杯后就似睡非睡的趴在桌子上,过了好一会儿,他脸红红的对徐英浩说,John你有没有那种感觉,有的时候觉得他真的走了很久很久了,久到我脑海里都记不住他的声音了,有的时候又觉得他根本没离开,一直在我们身边,尤其是看到仁俊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尤其强烈。

 

徐英浩刮了刮他鼻头上的酒精味的汗,说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明白那种感觉。

 

黄仁俊觉得这个名字近期被提起的频率过高,此时又牵扯到自己,于是认真的问对面的人。为什么呢?为什么看见我会有那种感觉?

 

李永钦侧过头看他,昀昀没和你说起过他?他摇摇头,说起过的,说已经过世了。

当初就是他想要领养你的,李永钦说,是他看见你的照片,说像只小狐狸,特别可爱。说你天生就应该是董思成的孩子。

但他没来得及见你一面。

他看到酒精延迟作用,李永钦的鼻子眼睛都红了。整个人像颗他讨厌的红色苹果。

 

早就知道大阪人嘴里的话没一句可信的,你天生就应该是我的孩子,你跟我们回美国吧。李永钦突然坐起来,愤愤地说。

 

徐英浩听着他的醉言醉语,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他回到卧室后躺在床上,根据这些自以为看见的、颤动的往事,像透过深邃的青绿色海底植物那样,试图认出形状,看出事实。

时间和沉默淹过来,他听到了海浪声。

 

第二天早上他起晚了,阳光已经从阳台晒进房内。他错过了早餐时间,打算收拾妥当后随便吃些什么,再去找李东赫听他调遣。

 

他一开门,就对上了李帝努的目光。那人手里打包着早饭,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

可以进去吗?李帝努平静地问。他点点头,将那个人放进来。李帝努沉默着在桌子上摆放着早饭,他无言的在床沿坐了一会儿,又仿佛被烫伤一般窜到了阳台上。

满屋子都是李帝努的气息,一浪接着一浪,潮水般涌上来,暖而袭人。

他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不远处的海滩上,猜想着深夜会不会有美人鱼上岸。

李帝努贴过来,手依恋地拂过他的胯骨和肋骨,将他抱起来,让他微微离地。

光线太刺眼了,他皱眉回头看见李帝努笑着凑过来的嘴唇,却没地方躲。

 

他将手插入李帝努的头发间,他想那个小山坡的草地,他摸进草地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泥土松软潮湿。

阳光照得他有些疼,他感觉光线变成小型的激光刀,切割着他的每一个毛孔。所以,很莫名的,他哭了。

怎么办,李帝努松开他的嘴唇喃喃道,你哭起来也好可爱。

 

电话突兀地响起,董思成到达了。

 

 

4.

 

他们的聚会场所是一家很典型的夏日酒馆,在并不喧闹的街巷里。

木质桌面上重叠着的水渍和汗渍,皮革的座椅看上去就增加了温度的厚度。

飞蛾撞向灼热的灯泡,一次又一次,他听着那轻微的响动,觉得骨头跟着生疼。

此刻,他抬头看见磨砂灯罩,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中本悠太。

 

是很有年岁的回忆了。在磨砂玻璃灯罩的柔光处理下,中本悠太整个人极致的温和,端着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喊他昀昀呐。看到他跟在身后就笑了,那一笑成为了他人生中关于温暖的注脚。

他乖乖地吃进嘴里,像咬下一颗柔软的心脏。

他跟着中本悠太学日语中好吃的发音,他的发音生硬,中本悠太仍然满足的点点头,没错。就着饭和厨房的光中本悠太说,我给你一个戒指吧。

像是承诺,也像无心的随口乱说。

他感觉自己轻悠悠地融化在淡黄色的光里。

于是他嗫嚅着,将两颊吃得圆鼓鼓的。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觉得中本悠太的一部分魂息从漫长的旅途中归来,披上他的肩头,像秋天的风衣,轻薄却能遮风挡雨,捂暖了他许多个梦境。

 

 

大家坐下聊天,气候、季节、事业的发展、路途中的琐事,话像一阵阵的风,使得空气流动、跳跃。

 

他点了很多红酒和威士忌,数量让李敏亨惊讶的张大嘴巴。

没关系,因为这家酒吧是我开的。他解释道。

真的吗?李敏亨瞪大了眼睛。

大家哈哈大笑,笑李敏亨的一如既往,笑董思成的随口乱说。

呀呀呀,昀昀。李泰容假装训斥道。

 

哇,昀昀哥现在真是大发啊。李敏亨双手握着杯子由衷地感慨。

 

他们凑在一起时像一本合上的旧书,是那种有金属扣环的书。醉意打开扣环,书翻开了。

有几个人围在文泰一身边看他女儿的视频,董思成倒了酒,坐在金道英和郑在玹的身边和他们随意聊着天。李东赫走过去招呼他们,数落金道英眼角多出来的皱纹。过一会儿李敏亨也加入他们,突然间的,不知道他哪里不对,端着酒杯正对董思成,说想起来毕业典礼上中本悠太对他说的话,说想到之前他们一起度过的许多时光,说他有多希望,这场即将到来的婚礼中本悠太也能在场。

此时李敏亨郑重其事的样子和酒馆内轻松喧闹的气氛太不相融了。

 

细微的嘎吱声、冰块撞击玻璃杯发出的哗啦声、轻言细语的嗡嗡声。

 

金道英并拢了腿挺起了背,郑在玹微笑着沉默,所有人好像突然被一个球形空罩子罩在里面。他们青春时代的身影在罩子里飞来飞去,最后撞在光滑的罩壁上。

 

董思成盯着手里的杯子,神色像是在笑,说如果今天他在肯定也会开你的玩笑,一边搞你又一边跟你说真挚的话,让你拿他没有办法,搞不好还要以自己舟车劳顿为由,使唤你让你给他捏肩。

郑在玹在旁边点点头,悠太哥是真的有意思。

金道英在旁边小心观察着董思成的脸色,试图将话题往愉快的方面引导,在玹当时不是还给悠太哥起了相关的外号吗。

啊,董思成了然的眨眨眼,悠格利嘛。

 

我后来看过你跟我说的那篇小说,这个外号由来的那篇*。董思成转头对着郑在玹说,你真的很了解他,也很明白我。

说完这些,他突然很轻的笑了,你知道有一次他干了什么吗?

什么?郑在玹配合的问。

有回也是大家在一起聚,我们去晚了,他得意地揽着我问大家我当时是不是很像中国的演员?说那天的头发是他给我做的呢。

嗯,郑在玹回应。

其实没人记得了吧,董思成用手抠抠脑袋。但他会在很多个不经意间让我明白,他一直记得、在意我的梦想,哪怕就连我都觉得它不可能实现。

 

哥一直很珍惜你的,昀昀,也很珍惜悠太。徐英浩突然说,我跟他爬过的山、逛过的街区、一起吃过的饭,从来都没忘记过。接着想到什么眉头舒展开,挪揄地说,有阵子他不是刘海很长遮住眼睛吗,每次我都感觉他在看你,但是又觉得没必要挑明问他。

 

大家笑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些专属于爱的复杂。

 

金道英说每次出去聚餐,只有我和悠太哥会喝两杯。醉酒后的中本悠太就是名言制造机,经常说一些怪有道理的话。

但他一到十一点就无论如何要回家。李永钦添了句。

 

金道英边笑边接着说,从他的嘴里描述出来的夏日夜晚的冲绳海边,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和爱的人一起在海边散步,才是终极浪漫的事情。

 

后来我和在玹去了,特意在夏天去了。是美的,但没到那种程度。金道英手里比划着说,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对,还有烟火大会,李永钦接上,你知道人有多少吗,根本没有看烟花的意境。

 

但悠太推荐的日本的蛋糕卷和甜品是真的好吃啊。李泰容努力为自己朋友争辩。

 

大家回忆着分享着,那些青涩的、幼稚的、珍贵的;那些属于中本悠太的特殊的温柔。

 

 

李东赫边听边喝了一大口气泡水,使劲地咽下去。

他看见酒精蒸腾下的董思成藏不住的疲态,和听到那些跟中本悠太相关回忆时迷茫的向往,又在摸他头的时候看到了几根白色的,稍不留神就会忽略掉的发丝。

 

他还看见了中本悠太和董思成穿着白色的西服,笑眯眯地走进来,他看见李敏亨用中文日文分别念着祝词,又看见自己冲过去起哄: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他看见了糖果项链、空气戒指,和真心。

 

时间是怎样浑然一体的过去了呢。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渺小,唯一能做的就是忍住不哭。

 

李东赫悄悄想,以后也不要闹别扭了,没有求婚也不要紧。他可是即将拥有一个被祝福的盛大婚礼的人呢。

为了和对方契合,我们到底将自己打磨了多少、多久呢。这只有我们才知道。

 

他想好了,等明天场地布置完毕,在彩排开始之前,由他来向李敏亨求婚,等李马克穿上白色的礼服,由黄仁俊给他戴上花环,然后他就打开戒指盒单膝跪地,问他,你愿意嫁给我吗?

 

于是他趁着大家在酒气中笑闹着,悄悄起身回到酒店的房间里,从行李箱里摸出一个皮革盒子。

他停顿了一下,打开了盒子。

是一对很朴实的婚戒,有着稳定的光泽。可里面有一张他没见过的、手写的纸条。

 

感到难为情,但我爱你呀。

 

 

  

 

END.

 

 

 

 

 

 








 

 

*这里指的是塞林格短篇小说集《九故事》里面的第二篇《威格利大叔在康涅狄格州》,也是我速打这篇小故事的启发,不知道在玹为什么给小悠起了这样的昵称,但我读完这篇小说,猜测它的由来是这里。

 @九皋_ 给这位可爱的小朋友


评论(128)

热度(3212)

  1. 共16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