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mon
00.
这是一个低温的早晨。晚秋天的凉风不断钻入每个人的袖口，沿着皮肤表面爬行，只留下冰冷与僵硬。
从江南区开出的一辆黑色保姆车停在仁川机场的出发层，车门打开后，下来一群衣着光鲜，精美异常的偶像们。
董思成还未下车时，就听见外面的站姐们按动快门发出的咔咔声。这种声音在不同心境、不同情绪下听，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而他现在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与焦虑。
指甲已经被他扣得不成样子，最近首尔干燥，他的嘴上起了薄薄一层皮。他又无意识地用牙撕咬着，鲜血往外涌，他舔吮嘴唇，通过疼痛和血腥味来保持镇定。
肩上沉沉搭上一只手，是队长李泰容，笑眯眯地说昀昀，冬天要保持嘴唇的湿润哦，我的牙医告诉我嘴唇湿润可以降低得蛀牙的机率。
道英哥说的？他侧过头去问。
李泰容点点头。
不知道是队长手上的暖意，还是提起金道英之后脑海里的自动联想到的人，成为了他精神片刻放松的理由。
呼。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董思成离队活动两年后，第一次与大队合流出现在公众面前。
仁川飞关西。
飞机上的空气更加干燥，他想转移注意力来让自己好受些，便打开旅游宣传册随意翻看。
他上次飞关西是三年前，那个时候是春天，他终于吃到大阪的章鱼小丸子和御好烧。中本悠太很高兴，说winko下次我们一起去北京，一起去吃北京烤鸭多好啊。去你上学成长的地方，我也想看看那是怎样的城市。
可惜没能成行。
他昏昏睡去之前，用混沌的大脑缓慢想着。
01.
两年间，相见是有很多的，但大家都在彼此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成长了很多。
回程的航班是在凌晨。他们到达机场的时间较早，于是大家有的去吃饭，有的拿起手机玩起游戏。
今天是N night night播出的日子，他照例等待着熟悉的两位朋友的声音。徐英浩和郑在玹，都是他的旧识。他会时不时的向NNN投稿留言，内容大多是分享生活或者是即刻的心情，带着侥幸的心理想，或许他会听得到。
今天故地重游，所以他的投稿内容是：“我最喜欢的花是樱花，也认识一个像樱花一样的人。而说那个人像樱花是因为，他的笑容让我想起大阪四月的樱花。”
JohnD果真读了他的留言，读后停了片刻说，说起大阪和樱花，我想起我的一个朋友。他拍照时惯用iPhone后置镜头直接拍摄，无后期少构图，不是擅长拍照的人。
但他拍过一张关于他爱人的照片，是坐在车里降下车窗的半个背影，首尔的秋色全部落在那个人的头发上，那张照片深深撼动我，果然大家带着爱才能拍出有温度的照片呢。
平时的锁屏也是他爱人，是很日常的抓拍，那个人还嘟着嘴，我猜是跟他闹了脾气。
在D笑了，说真是个浪漫的人啊。
是的，JohnD说，我始终没办法忘记的除了那张照片，还有他看那个人跳舞时的神情，届时，所有锋利的棱角都瞬间柔和起来，当时我想，那个人是你的什么呀，是你全部的温柔还是全部的软肋呢。
大概是我们这些旁人无法看透的。
所以最后一首曲子，我放一首他们俩当时都很喜欢的歌。
米津玄师的声音突然涌入耳朵，大脑无法做出反应，整个人无措的愣在椅子上，大概是声波影响，他的眼睛、鼻腔酸涩不已，仿佛吸入了柠檬的大量原汁。
董思成愣了片刻，他知道徐英浩猜出了自己就是那条匿名消息的投稿人。
但他没想到再听到LEMON是在这种情景下，在深夜的机场，周围的队友有的在补眠，有的在打游戏。只有他正襟危坐，虔诚地捧着手机，听电台里放出的歌声。
他觉得非常平静，隔着年华又能回到那些无数个与中本悠太相关的场景里，却没办法与自己和解。
LEMON出处是日本TBS电视台播出的医学悬疑剧《Unnatural》。这部电视剧是他和中本悠太看过数部电视剧的其中之一。印象深刻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签售的时候有很多粉丝跑来说，董思成你长得好像石原里美喔，石原里美你知道吗是个日本演员。回家后他跟中本悠太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是他们吃完晚饭后，中本悠太正在洗碗的时候，听他这么说，认真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了几秒说，是有点像。
然后他们就窝在床上，一起看了当时大火的，由石原里美主演的《非正常死亡》。里面的主题曲就是这首，LEMON。
那天晚上，他们的晚饭是中本悠太在家自己做的章鱼小丸子。
那是他在吃过的所有日本食物中，最最喜欢的。
02.
中本悠太仍然记得那一天。
他开门的时候就知道董思成回家了，但室内漆黑一片，沙发上蜷着他的小朋友，手机的荧光照着泛着油光的妆面，有些狼狈，但更多的是疲倦。
他打开灯说，玩游戏也不开灯。
董思成一边打游戏一边说，我们组合要开演唱会啦，主题是“源”。
他想说恭喜，可是看董思成的状态，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于是这句话也就被生生卡在喉咙。
沉默蔓延在空气里，
董思成放下手机说，没有我，曲子编舞都改了。
中本悠太那一瞬间感到全身的血液纷纷上涌凝固，手和脚都冻透，鼻腔很酸，眼眶很涩。嘴里却是苦腥的。
愤怒委屈难过不甘和心痛，通通化为带有向命运诘问性质的一句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公司的决定。董思成故作轻松的说。
我可能过段时间会去中国活动，中国队要来啦。
中本悠太想，一直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来了。
却无能为力。反抗不得。
这种无能为力感又随着重新流动的血液，遍布全身。
我多想替你疼痛，你每每因为正畸的疼痛无法入眠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可是我们谁也替代不了谁。
中本悠太轻轻将董思成搂进怀里。抚着他的头。小孩低低地说，我知道人生五味中酸甜苦辣咸，少了哪一味都不行，可是，可是。他抽噎着说不下去，
他想说我明白的，两年多的辛苦打了水漂，甚至离开也不能体面收场。公司悄无声息地换了人，对粉丝和艺人，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蹭了蹭董思成的头。继续默默倾听。
董思成说我见不得光没有关系，可是我的粉丝们，这些小女孩，不应该为我受这些委屈，我是真心希望我的粉丝开心，希望他们每个人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度过每一天。
他抱着董思成，听着这些话，仿佛吃了一个巨大的柠檬，他生生将所有酸涩咽下，从口腔至食道再到胃部，所有的黏膜被烧灼得疼痛无比。
可是却吹不出任何口哨来。
只能在第二天清晨唤醒他的时候，蹲在床边，摸摸董思成的头发开口说，我喜欢柠檬或者有点酸甜的柑橘类那样清爽的味道，而柠檬的味道是被人类学习最多的味道，是生产最多的一种香精。
但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永远不会是真的柠檬的味道，因为它模仿的是柠檬最重要几种味道的分子，而柠檬真实的气味是由成百上千的分子组合在一起，才成为现在的味道。
所以你是无法替代的。
无论是之于我还是之于你的组合。
董思成说，这是什么？中本医生的柠檬理论吗？
他点点头，亲昵地亲了亲他的耳朵。
时间过得总是比想象中更加迅速。
离别那天他从仁川出发跟着医疗救助队飞往智利，董思成从金浦飞上海。
强制性的一切归零，重新开始。
是流放还是受罚，不好说，因为没人知道。
03.
董思成第一次传出绯闻的时候，中本悠太好不容易轮休。大清早徐英浩疯狂打他的电话，问你看到董思成和Ten的绯闻了吗？中本悠太说没有，然后挂掉电话打开他发来的链接。
是一段视频，非正规拍摄的那种。却更给画面添加了无限暧昧与遐想，李永钦躺在一张大床上，拍拍床对董思成说宝贝来来。
他说徐英浩你闲着无聊吗，他俩平时不就这样吗，更过分的也有。我多少天才有这么一个难得的睡懒觉的机会啊，你是不是故意的。徐英浩干笑两声，说不是不是。
董思成第二次传出绯闻的时候，中本悠太被口外的医生叫去会诊，南美的医疗资源贫乏的要命，他每天跟着修复科的医生忙来忙去，等到有时间摸手机的时候，这则消息已经失去了时效性，他点开看狗仔拍到的照片，董思成与一个男人穿着相似的毛衣，一人一只AirPods，姿态亲昵地一起倚着栏杆悄悄说着什么。他根据名字搜索那个男人，知道了他也是中国人，来自广州。他想，昀昀跟他可以用母语聊天了，还能听同一首歌，真好。
董思成第三次传出绯闻时，对方是谁他已经记不清了。医疗救助队的日子真的比想象中更加的苦。他见到更多说不出口的苦难，却依然无能为力。
也许有第四次。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想用中国惯用的聊天软件给董思成发点什么。
但发自拍很奇怪；说你瘦了好俗气；如果说我今天遇见个病人要求非常多，又感觉很烦人。
许多话不能说出口，更多情绪无法共享。
所有想问的话，想说的词句，都由两个杯子来来回回地倒，你以为还是热水，入手一摸，早冷透了。
最后他发了公主最近的照片，说公主最近掉毛，给妈妈添了很多麻烦呢。
董思成说，你为什么不问，你是不是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几年前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老是吵架，最后看谁忍不住先去道歉，往往是中本悠太服软，说着对不起winko，不要生气了，边说边摸摸董思成的头，捏捏他的后颈，却很少认错。有一回他们吵架，董思成抱着电脑跑到楼下郑在玹的家里打游戏，睡觉前回去发现门从内反锁了，还没等到董思成怒火攻心门就打开了，他知道，他又输了，连别扭都舍不得跟他的昀昀闹。
现在他偶尔会想起那些日子。董思成的话越来越少，游戏在线时间却很长。他们对话回复的周期被拉得很长很缓，并且经常会在中间无缘由的断掉。
而现在董思成少数显露出不高兴时，中本悠太就迅速的认错，winko，是我的错，我们不要吵架没有意义。他是怕的，害怕他们本就被时间空间拉扯着的感情再被争吵消耗，也曾想过和他的爱人谈一谈，但爱不是市场上的交易，不是小贩们的磅秤可以称量的。爱的目的就是爱，不多也不少。
如果说爱的快乐是感受到爱本身的生命流动，那么他和董思成现在该是痛苦的。所以他很用力，拼尽全力想用他的努力将减少的爱补上。
可惜好像并没有什么用。是弄巧成拙更是有心无力。
其实他经常搜董思成的名字。上一次搜索的时候，第一个出来的视频，是他参加中国一个综艺，讨论一个环节输了的惩罚时，董思成说，输了的人，要吃一整个柠檬然后吹个口哨。
他无言地笑了，但很快嘴角就垮了下来。屏幕里的人疲惫又憔悴，藏不住的坏气色刺痛了他。
他甚至觉得董思成尖尖的下巴，都像极了柠檬两端的突尖。
04.
2019年全世界的经济都很疲软，中国是永无岛，很多竞争对手望在中国市场打下一片天地。
混战背景下的内娱不好混。每个人都被行程的繁密和练习的强度折磨到日夜不分。
在不同的场合穿着不同的衣服，留下相同弧度的笑容。
那是经过精准练习和调整的完美微笑。
他自嘲，至少进了公司之后，我收获了一口好牙。
还有一个人。他在心里悄悄想。
跟中本悠太相识的缘由是，他是董思成的牙医。董思成的标准牙齿，就是正畸科中本医生业务能力的最好证明。
刚开始治疗的时候，经常接待他的是个实习医生，瘦瘦小小的。姓黄。
第一次见小黄医生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病例上的字，左下四右下四拔除。亲切地说哥你拔牙的时候，别让实习生拔，他们技术不行下手没准头，我们这些实习生里小李医生的水平最高，实在不行让他来给你拔。
他觉得小黄医生非常实在。
第二次见面时小黄医生提前上网搜素了他的资料，惊喜地说哥你喜欢吃火锅啊，我也喜欢吃，哥我们好有缘分啊。
他觉得小黄医生非常可爱。
火锅就此成为温州人和吉林人的大一统。
慢慢的，他就这样跟实习医生小黄混了个熟。
但是他那两颗牙还是由中本医生来拔。
小黄医生说，中本医生特别重视的病患才会亲自操作的，不然会交给实习生练手的。
拔牙前他其实很紧张，一边往诊疗室走一边胡思乱想，他想会不会很疼？拔牙之后会感染吗？会有什么并发症吗？
可是当他看到齐齐摆放着的各色器械时，说的第一句话是，它们很像跳舞的小人啊。
中本悠太笑了，他觉得这个小孩很有意思，也很可爱。脑子里塞满了奇思妙想。
奇思妙想可能具体还体现在，正式戴牙套之前粘托槽的时候，中本悠太正在操作时，他突然发问，中本医生，我是不是以后不能吃炸鸡了。
最近不太可能，要注意饮食，等过一阵子你牙齿状态稳定下来就可以了。他被可爱的小脑袋逗笑，边笑边说。
董思成安心下来，满意地点点头。
午饭时他跟金道英提起，他说你的患者一边打着麻药一边惦记着吃甜点，我这个也差不多，粘托槽的时候问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吃炸鸡了。
金道英大笑，说完蛋了你知道吗这俩还一个组合的。
然后两个人一起感慨大韩民国的偶像产业，真是造了一帮了不起的人。
了不起的人在深夜给他打电话，委屈又含糊地说自己现在很痛，无法入睡，还顺带怀疑了一下中本副主任医师的技术。董思成的韩语发音不好，又戴了牙套，说了很久中本悠太才大概听懂发生了什么。
起因是他们组合的忙内，李马克，在善良的夜晚幸福地吃着善良的水果，董思成被他世上最幸福的表情深深撼动，他摒弃了之前所有关于西瓜的记忆，像新生儿一般仔细小心的轻轻咬下去，结果痛到眼泪瞬间流下，大脑持续轰鸣。整颗头的骨头一起疼是件痛苦到夸张地步的事情。
他先联系了小黄医生，小黄医生说哥，病情耽误不得，有次我头昏脑胀去医院做检查花了很多钱，虽然最后说是咖啡喝多了，虚惊一场，但这钱花得值。所以哥你现在赶快联系中本医生吧！
他觉得小黄医生说得非常有道理。
于是在凌晨拨通主治医生的电话，先是抱怨疼痛，然后聊到夜与昼交接。
就这样度过了挺多个苦涩又甘甜的夜晚。
他觉得正畸也没那么糟糕。
被成年人广泛选择的，最高效的交流的方式，是一起吃饭。
而他们俩一起吃饭的契机来得很快，有一次他们预约了复诊的时间，结果院长临时给他打电话，要他立刻去查看一个病患的情况。
没有办法，院长亲手安排的病患，他只好让董思成等着，耐心陪同全程。
等匆匆忙完回到就诊室，他看见董思成拿着手机看游戏视频，怀里抱着外套和书包，安静等待在椅子上，
这幅图景不知道哪个细节抚慰了他紧张的神经，他感到平和，以及安定。
他走过去说对不起久等了，我请你吃饭吧。
董思成大概也是饿了，点点头说，好啊。你韩餐里喜欢吃什么？
米肠。你呢。
董思成眼睛瞪大捂着嘴，惊讶道，哇我也是米肠，米肠汤饭。
中本悠太笑了，说不是的不是一样的。
我知道有一家非常好吃，我带你去吧。董思成快速穿上外套，眼神灼灼。
没人能拒绝流露出期待和天真的小狐狸。
他们绕来绕去，来到了董思成公司附近的某个街道，又七拐八拐钻进一家小店。
汤饭端上桌，热气氤氲间他说，这家奶奶做的汤饭超级很好吃，我练习生的时候会来这里，也经常订这里的外卖。奶奶对我很好，总是额外加很多米肠进去，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要是有了自己重视的人，一定要带他来吃这家的米肠汤饭。
很奇怪的，他说这些话时的眼睛，如萤火虫飞在树林间七月的夜一般。
让中本悠太无端想起夏天，想起童年，想起故乡。
有一顿饭之后就会有很多顿饭。这是必然的。
吃饭的董思成有很多自己的理论。
比如他说我喜欢吃炸猪排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们都姓董；又比如他说你看，你喜欢章鱼小丸子，我喜欢虾滑，一干一湿，都是圆形，本质上都是海洋生物，真是天下大同。
接着他说我过两天有舞台，你要不要来看。
徐英浩从李永钦那里要到了内场票，前排。中本悠太和徐英浩西装革履，庄重肃穆的去了。焦灼地等待了近三个小时，终于等来了属于董思成的三分钟。
从他亮相甩头的那一瞬间，就使人无法转移目光。
俊逸秀朗得晃眼。
动作又潇洒，又漂亮，举手投足间全是气韵。指尖划破厚重浑浊的空气，露出漂亮的腰线，堪堪是一个灵动的妙人。
中本悠太在台下却非常紧张，手心里全是汗，腰杆挺得很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呐喊合适，既不会显得自己太激动，又能表达支持和声援。
徐英浩好像发现了他的难处，适时地大喊了一声，他用余光看到，赶快应和。
下场后徐英浩笑着说，你紧张什么。
他只是笑笑。
如何表达呢，我霎那间明白汉字笔触为何苍劲。
以及何谓行云流水。
结果董思成摘了牙套的当天，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搬进了中本悠太家。
中本悠太家的钥匙仿佛是什么任意门，打开就拥有全部的山和海。又像是某种特权的象征，骄傲的小国王漫不经心地挥舞一下他的小权杖，就得到全部的宠爱与迁就。
05.
董思成的知名度正在慢慢提高。这是好事。
前两天来就诊的小姑娘和同伴聊起董思成，很兴奋地说我打算加入爱win win 的团体。他接上说，很好啊，谢谢你。脸上露出真的非常满意和幸福的微笑。女孩子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嘟嘟囔囔说着董思成真了不起居然还有男饭。
上个礼拜他们一起逛街购物后，他在网上搜索董思成名字时看到店员的后记，说winwin来买了洗面奶呢，准备买一只结果售出装是两只呢。
他往洗漱台上看去，与两只中的一只沉默对望。
有次过年期间，董思成的队友都放假回家，他在过年期间突然想去街上走走，拉了李永钦和徐英浩陪着他们，还被董思成的粉丝模糊着拍了背影。
他坐公交车的时候，遇见董思成的广告，每次都要傻兮兮的打卡，露出满意的表情。骄傲地发给亲朋好友，说昀昀是不是很可爱。
我就这样爱着你，磊落的，隐秘的。
他意识到很多年后，跟董思成相关词条有关的，一定不会有中本悠太的名字。
这真是有点遗憾。
而董思成发现中本悠太不会吹口哨是住在一起后的某个夜晚，那天轮到他刷碗和打扫卫生，他耍赖想了很多招数。比如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刷碗，结果自己输了；再比如谁能吃完柠檬吹个口哨谁就赢了，赢的人不用洗碗。中本悠太问，你这是在哪里学的，他说，理所当然的是在综艺里学的，韩国综艺的惩罚招数千奇百怪。
那个时候的董思成，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像个无事小神仙。
但和光同尘的处事方法，向来不适合娱乐圈。
06.
正畸是什么呢。
正畸是要通过各种矫正装置对牙齿、牙槽骨、与颌骨施加恰当的生物力，使其产生生理性移动，从而矫治牙合畸形。
其实无论你是谁，在哪里，灵魂、躯体甚至牙齿，都难逃正畸的命运，好比躯体进入一个大型加工厂，经由工业生产成千篇一律的没有灵魂的、听话的漂亮娃娃。
没人关心你怎样想，也没人在意你疼不疼。
正畸的过程比董思成想象的疼多了，将已经长好的牙齿生生板成理想的状态不用猜也能大概明白那是怎样强烈的无法忍受的痛。就像经纪公司管理艺人一般。
日复一日，宛若传销般向练习生们洗脑梦想。
为他们疯狂的粉丝，奖杯与鲜花，这种一成不变的梦境像激素食物一样饲养着他们一天一天挨过去，一点一点慢慢挣扎。
但很多人不明白，一切的承诺如果不落在合同上，就都是肥皂泡沫。斑斓但易于破碎。
所以他在疼痛的借口下破罐子破摔，该喊疼的时候喊疼，该撒娇的时候撒娇。逐渐显露出一个真实的董思成。
当有一个借口的时候，软弱才能适时暴露。
因为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机会。
练习很苦涩，竞争很残忍。
但还好有炸鸡。
炸鸡拯救人类。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好好睡一觉再吃一顿炸鸡就好了。董思成先生这么说。
炸鸡之于董思成，冰淇淋之于中本悠太。
我会用你喜欢的方式爱你，我也会用我喜欢的方式爱你。
金道英看着中本悠太接跑腿公司电话的时候，在旁边叹气。说牙医带着患者吃冰淇淋吃炸鸡，这世界太疯狂了。你小心把董思成吃成他们那个队长那样，补完牙还惦记着吃玉米饼。回头刚从正畸出来，转头就得进口内，甚至修复。
但金道英医生的唠叨没有起到任何劝诫作用。
李泰容过生日的时候，他们还在蛋糕店里大买特买时就接到金道英阴阳怪气的电话，说你们知道李泰容前一阵子折腾着又补牙又拔牙的都是因为什么闹得吧。结果现在又给他买蛋糕是吧。
董思成软了声线，道英哥，最近泰容哥练习特别累，昨天还被高层叫去骂了。
切。金道英挂了电话。
07.
他们俩都有听徐英浩郑在玹的电台的习惯，他用不同的ID投稿，内容都是他们相处的细碎时光，借由徐英浩或是郑在玹的声音平静叙述出来，像是某种尘埃落定的事实，也像是不容置喙的真相。
Don’t worry be happy观众说，没有WINWIN不能活，我是他的饭。
I love you观众说，现在最想带我爱的人去冲绳。
他不知道这些牵惦董思成能听到多少，
而这份心意不是有多么厚重，也不是说有多么隐秘。
只是珠穆朗玛峰上，不经意的雪而已。
但不会消融。
也拥有奇特的排他性。
因为没人能回溯到董思成刚到韩国，话也说不利索的时候，
安静的喂他吃一口冰淇淋。陪他挨过每个酸涩痛苦的时刻。
生活太苦了，我在苦海中沉浮尚不能言语，只能把所有的安慰化为一句，你想吃什么我都会给你买的。
我捧到昀昀面前的冰淇淋和真心，也都被好好收下了。
他想。
董思成是他的什么呢，是他心安之处，是他的夏天，是他的故乡。体内藏着全部的山和海。某次他将这些话当作情话将给董思成听，那个人听了之后，腿搭过来示意他按摩，说中国有句诗是说类似的感觉的。
他想用中文问是什么，脱口而出的又是为什么。
董思成却也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直接给出答案。
此心安处是吾乡。
08.
中国引进打歌舞台这个形式后，礼仪和诸多要求也照搬了韩国。
比如打歌结束，他们需要去感谢工作人员和前辈们。李永钦说跟经纪人哥说我不舒服先回休息室。然后趴在他耳边说徐英浩来了我去见他。
徐英浩几周前飞来中国，靠着没参加过考试的中文水平，竟然也顺顺利利的生活着。
结束拜访后，他和来自澳门的队友先回休息室，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的徐英浩的声音。
徐英浩说，你当年跟着我学韩语，现在找他说中文，一样的套路，李永钦，你真是了不起。
李永钦笑得很大声，然后说，徐英浩，你真的是个混蛋。
他尴尬到不知道如何反应，只能硬着头皮低声说，HENDERY我们去喝点什么吧。可乐，你想喝可乐吗。
他走在路上想起，之前他跟着首尔队活动时，打歌期间很多次中本悠太来后台等他，两个人急急忙忙冲去休息室，工作人员纷纷让道，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其实他们只是去喝可乐。
他独自沉浸回忆中时，旁边的人突然说，那天Ten穿着米黄衬衫，阳光从百叶窗晒进来，我们一起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我想今天教他一句，明天还可以教他第二句。就像两年前我们一起去了香港，以后还能去更多地方。这样真的很好。
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面，试图唤醒沉睡的什么。
雨声太大了，HENDERY可能说了别的，可能没有，他没有听清楚。
他想起中本悠太的柠檬理论，他想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为什么都不懂呢。
为什么呢。
可能是新愁易积，故人难聚。
古人诚不欺我。
徐英浩与李永钦不欢而散后，漂洋过海去慰问水深火热之中的金道英和中本悠太。他刷到徐英浩上传的照片，他们在露天的餐厅吃饭，也喝了智利某个酒庄的葡萄酒，中本悠太在镜头前精神头很好的样子，作势要去喝水，但瓶盖没开，他看着柠檬黄的光，蔚蓝色的天空，还有他黑红交接的羊绒毛衣，整颗心都浸泡在柠檬汁液里。
他想，你知道吗，我也超级想你。
思念沿着骨缝钻入，风湿一般难缠。
他默默保存了这张照片。
然后他想起那些年做过的事，原来与世间所有的情侣并无不同，一起买同款不同色的衣服外套帽子鞋子，不分所属权地穿；心血来潮爬上南山去挂锁，挑心形的许愿牌，诚心诚意地写上心愿，在下山时和所有的人一起退场，在夜色中模糊了自己的脸。
其实跟万千人的心愿并没有什么异同。
长长久久罢了。
有回他看天气，不小心划到首尔，说有大到暴雨。
他突然忧心起来，我们俩的锁会不会被雨水冲下山呢。如果冲下去了，那愿望还会实现吗。
09.
董思成去韩国初期，韩语读写总有不清楚的地方，去问中本悠太的时候，他就在自己手上边写边念，教给他听。
很难描述那一瞬间的感觉。周身与灵魂都被细细密密的羊毛织物包裹起来，像是有什么要随之融化，心里却顿时清明。
现在依然有很多疑问。
比如他想问我们拥有那么多独属于对方的记忆，我最爱你你也最爱我，为什么不能走到最后呢。
可这世界上哪有道理可讲。更没有给他讲道理的人。
跟随大队回归后，他迎来了不敢相信的假期。他在宿舍里昏天黑地的睡觉无所顾忌的生活。在日头正盛时入睡，也在天光未明时出门觅食。
某个晚上，梦醒时分伴随着冷汗一起到来。
他阖了一会儿眼，他几乎睡着了，几乎做了一个梦，自己的身体仿佛风化的石头在中本悠太身下酥裂，发出声音，且烘出气味。
他的饿，他的渴，饿后的饱餐，渴中的淡茶，满身的疲倦与疲倦的消除，各种床，各种语言，各种印记，胜于记得，中本悠太却将这些一一忘却。
他突然惊醒，摸出手机，查看真实的日期和时间。平复下来才想起来今天是N night night的最后一期，主题是遗憾。徐英浩和郑在玹要正式下车了，陪伴他很多个夜晚的电台就要这样消失，属于他们的某个习惯生生改变，他酸涩着觉得不舍。
他向NNN投稿，
“我面对被爱经常不知所措，所以应对起来也是乱七八糟的。
我能够感知到很多人对我的爱，大家都说我是爱的富人。但
我没能好好爱你。也没能好好爱自己。我对此非常遗憾。”
更不知道失去如何补救挽回，退化成小动物本能的无助绝望的恐吓。
没人教他如何去爱自己，如何接受孤独。他笨拙地摔了很多跟头，觉得非常难过和委屈的时候，就想被中本悠太的那种温柔的疼惜的目光再看一眼。
他想再见中本悠太一面。
是不是很贪心。
他明白，宏观生命，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瞬息。可这一个瞬息却被无数个瞬间包裹。
那些专属于中本悠太的瞬间，有温柔的叹喟，有喊他名字的喃喃，还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冲他笑的样子。
他将这些瞬间打包装箱封存好，因为他明白，这些瞬间才是人生真真正正宝贵的财富。
能够支撑他度过日后没有边际的苦难的，向来都是它们。
他拜托李永钦打听中本悠太现在在哪里，从智利回来后情况如何。
李永钦翻个白眼，我现在是能随便给徐英浩金道英打电话问情况的关系吗？他又不是移民过去了，一般参加完这种救援队什么的，积累了经验回来是更有话语权的，能升职的知不知道啊宝宝。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心里盘算着去医院偶遇的可能性。
所以第二天下午，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起，独自打车去了医院。轻车熟路来到那个曾经是他全部心安之处的诊疗室。
他紧张的发抖，悠太现在是什么样的发型呢？第一句话说什么怎样说才能显得不那么尴尬呢？
门是虚掩着的，他停顿了几秒，然后轻轻推开了。
坐在桌前的医生，抬起头看向他。
是当年实习生中最出色的李医生，眼睛笑成月牙状问他，思成哥你是不是来找仁俊啊？
他的眼泪忽然崩出，他抓起手机给中本悠太打电话，却怎么打都无人接听。
他的心狠狠皱成一团。又苦又酸。
小黄医生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许久未见的哥哥无措地反复拨打着关机的号码，泪水糊了一脸，而他男朋友尴尬地站在旁边。
他埋怨的问你干嘛了？李帝努老实地说了，黄仁俊跳着脚骂他，你真的笨！
然后转头跟董思成说，昀傻你不要哭啦，中本主任换了办公室，我领你去，不哭了不哭了。今天有重大事故，主任去会诊，没有带手机，不是换了手机号。
他被小黄医生带到另外一间大一些的办公室内，坐在沙发上等。
他停了泪水，边吸鼻子边等待着。期间他看着桌子上的名牌写着中本，有种不切实际的恍惚感。
他仿佛回到了好几年前，他们认识的那一天。
10.
中本悠太第一次见到董思成是个下午。四点左右，天气很好，光线充足。是引导台的小姑娘直接将人领进来的。
他耳边回响起前两天徐英浩给他打的那个电话，问他能不能给开个后门多照顾一些，说这位是李永钦的朋友。同一天进公司，多么有缘分。南韩爱豆工作二十分忙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结果看过去一个冷生生的小孩，头发烫得很是奇怪，旁边站着经纪人，手里攥着病历本。不太配合的样子。
经纪人噼里啪啦说着诉求，中本医生配合的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小孩试探地问，您好，请问我需要戴多久呢。
取决于你的配合程度，一年半或两年。这样，你先去牙椅上躺一下，我需要做一个初步的检查。
小孩点点头，发丝随着动作晃动。
山光西落间，橙黄色的夕阳盈盈满满地填好董思成的每一寸轮廓，他感到暖和，以及轻松。
所以他看着董思成，笑了起来。
夏季就要来了，他想。
END.
推荐BGM除了米津玄师的《Lemon》还有曲婉婷的《Drenched》，大家愿意的话，可以边播放边阅读。
文内有一个专业性问题是正畸医生一般情况下不会去做修复科的事情，但为了情节需要，硬是这样写了。
这篇写得很快，以后会修。赶着今天发出来，是因为希望昀昀所有的委屈和苦涩，都留在2018年，2019年一定会越来越好，他配得上最好的。
“植物齐声高唱，白昼缓缓完结。”
祝大家新年快乐。 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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